深度对话：资深规划设计专家林峰博士谈乡村振兴.

林峰：经济学博士，旅游、特色小镇与乡村振兴规划设计与开发运营专家、旅游投行领军人物，北京绿维文旅控股集团董事长、北京绿维文旅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北京绿维文旅城乡规划设计院院长。有30余年政府政策研究、投资银行运作及旅游综合开发与旅游地产顾问的从业经验，主要致力于旅游引导的幸福产业、特色小镇、乡村振兴等区域综合开发的规划设计运营托管、投融资顾问服务等。

现任国家旅游局全国旅游人才开发专家服务团专家、中国开发性金融促进会文化旅游投资发展联盟副理事长、中国旅游资源整合联盟执行主席，同时担任国家旅游局、地方政府、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等机构的常任培训专家，以及山东、河北、河南、池州、毕节、忻州、蒙山等地方旅游发展顾问和智库专家。

发表文章数百篇，出版《旅游引导的新型城镇化》《全域旅游孵化器》《特色小镇孵化器》《特色小镇开发运营指南》《乡村振兴战略规划与实施》等著作。

卢然：抚顺新闻网总编辑

林峰博士

卢然：首先感谢林峰博士接受我的专访。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党的十九大作出的重大决策部署，是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重大历史任务。

但是，在实践中，究竟该如何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在具体行动中该怎么规划?怎么实现?这是摆在大家面前的一个新课题。我们知道，您和您的团队在过去十几年中，一直在积极探索“三农”问题的解决模式，做了很多深入的研究，积累了许多成功经验。所以，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您是如何理解党中央的这一重大决策部署的?

林峰：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党中央的重大决策部署。党的十九大明确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我认为，当前我国最大的不平衡不充分发展领域，就是乡镇与农村。

城镇和乡村的发展一直是我国城镇化发展进程中无法突破的一个难题。城市长期的虹吸效应，导致乡村“空心化”问题严重。而在农业方面，很多乡村农业生产还存在“靠天吃饭”的现象。在乡村，传统农业生产方式依然占主流，现代农业、科技农业普及度不够，全产业链尚未形成，农业附加值低，无法支撑乡村经济的发展。

可以说，改革开放40年来，城市与乡村的发展很不均衡，对乡村的欠账很多。如果我们再不加大力度发展乡村，再不创新推进乡村进步，中国社会经济的跛足结构，必将极大地阻碍国家的全面发展。

卢然：我们发现，在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实施过程中，目前在一些地方，很多根本上的问题尚未形成共识。比如说，如何有效推进“县、市乡村振兴”的系统科学规划?如何开展县、市的乡村振兴工作?这些问题让很多地方干部感到困惑。您对此是怎样认识的呢?

林峰：这些问题也是我们研究和思考的重点。习总书记提出，要推动乡村振兴健康有序进行，应规划先行、精准施策、分类推进。乡村振兴不是一个形象工程，也不是一个贸然行动，需要以顶层设计为引领，分步踏实地推进，以实现乡村的自主发展。

乡村振兴规划不应仅仅是战略规划，而是经济社会发展规划和区域建设总体规划的一体化规划，是多规合一的规划。这一新规划体系是基于对乡村振兴的创新理解，基于人们对梦想田园宜居生活的追求，基于产业融合、产居融合的探索与实践，以市场化配置资源为决定要素，以产业为主导，以产居融合、产业融合为路径，打破传统镇村结构，形成的一种创新规划模式和结构。

我认为，县域乡村振兴规划是涉及五个层次的一体化规划，即《县域乡村振兴战略规划》 《县域乡村振兴总体规划》《乡/镇/聚集区(综合体)规划》《村庄规划》《乡村振兴重点项目规划》。

《县域乡村振兴战略规划》是发展规划，需在进行现状调研与综合分析的基础上，就乡村振兴总体定位、生态保护与建设、产业发展、空间布局、居住社区布局、基础设施建设、公共服务设施建设、体制改革与治理、文化保护与传承、人才培训与创业孵化等内容，从方向与目标上进行总体决策，不涉及细节指标。

《县域乡村振兴总体规划》是与城镇体系规划衔接的，在战略规划指导下进行的一定期限的综合部署和具体安排;《乡/镇/聚集区(综合体)规划》中，聚集区(综合体)为跨村庄的区域发展结构，其规划体例与乡镇规划一致;《村庄规划》是以上一个层次规划为指导，对村庄发展提出总体思路，并具体到建设项目，是一种建设性规划;《乡村振兴重点项目规划》是对乡村振兴中具有引导与带动作用的重大项目进行的总体规划与详细规划。

以上五个层次的规划可以进行单独编制，也可以一体化编制，按照顶层战略、总体布局、专项深化、落地聚集区的层级递进深化。除此之外，我认为在乡村振兴规划中，首先必须要把握好两点：一是要弄清楚乡村振兴战略的本质内涵;二是要把握好政策的突破性方向。

卢然：您谈到的乡村振兴内涵，我想不仅包含对国家相关政策的解读，也应包括对乡村的再认识。那么，在乡村振兴大的背景下，我们应该如何重新审视乡村产业、乡村居民以及乡村社会?我知道您在这些问题上，有很多新颖的见解。

林峰：关于乡村发展问题，我们习惯于用“三农”问题来概括。但是，就“三农”谈“三农”，仅基于农业产业、农民身份、农村社会下功夫，并不能真正解决“三农”问题，几十年的乡村发展实践就是最好的明证。

我认为，必须跳出“三农”看乡村，跳出“三农”出方案，才能真正解决“三农”问题。这其中有一些传统上的认识需要更新。

第一，乡村产业不等于农业。这意味着乡村不仅要实施农业现代化，更要推进一二三产融合，形成产业创新融合、产居创新融合，重构乡村产业结构;

第二，乡村居民不等于农民。回乡创业者、城市里的乡村创客、流动乡村产业职工、城市乡居客、养老养生客，将重构乡村人口结构，新农人才是乡村发展的栋梁;

第三，乡村不等于农村。乡村不等于行政村庄和自然村庄，乡村社会不同于农村社会，乡村社区不同于农村村庄;产村融合、产居融合的新型乡村社区，将重构乡村社会及其治理模式。

我认为，乡村振兴的本质，可概括为乡村现代化，是乡村社会经济的全面重构。

卢然：我国乡村的人口规模大、人均土地少、国土广袤，贫穷的现状、分散的布局、薄弱的基础、区域间差异较大等是一个基本现实。过去我们曾尝试用城市发展模型、工业化带动模型解决乡村问题。但通过实践我们认识到，我们不可能象美国一样，通过以高度集约的城市化与农业规模化、机械化相结合来解决发展问题。

林峰：中国乡村四十年来发展的实践说明，乡村振兴不能走与城市发展相同的路径，不能唯城市化、唯工业化论。城市化虽能部分带动乡村发展，但更多的是抽空了乡镇与农村的人才和劳动力，使得农村陷入了不可持续发展的困境。现在所实施的工业化带动城市化，城市发展反哺农村的相关政策，结果却是低效率的，不符合市场规律的，难以持续良性发展的。

我认为，乡村振兴战略，需要重构乡村社会经济发展模式，打破城市主导带动乡村、反哺乡村的传统格局，形成城乡并行且相互衔接融合的经济社会发展新模式。

由此，中央提出了乡村振兴战略，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伟大的战略!其立意，绝对不是过去一直在执行的套路的延伸，而是基于乡村与城市新的相互关系理念，基于市场化的决定性作用，重构乡村发展的政策与路径。乡村振兴的本质，就是乡村现代化。乡村振兴的路径选择，就是乡村现代化模式与路径的选择。

卢然：您谈到的乡村现代化，应该是一个综合性题目，涉及乡村社会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各个方面的变革与发展。那么，具体来说，您认为乡村现代化都包括哪些方面呢?

林峰：我认为至少包括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产业现代化。乡村产业，不能仅仅是农业，乡村产业的现代化，不仅仅依靠农业现代化，还涉及文创产业、休闲产业、智能化产业等新兴产业和多样化产业的有效导入，从而实现农业与新经济、新产业之间的有效整合;

二是生活现代化。即通过基础设施的提升、公共配套与服务的完善、生态环境的整治，使乡村人享受到与城市人同等的生活条件和公共服务，实现宜居生活的打造;

三是文化现代化。即在复兴、传承乡村传统文化基础上，与现代文化碰撞、融合，形成符合现代需求的新文化体系;

四是治理现代化。即直面乡村治理人才匮乏、治理手段初级、社会现状复杂以及人口结构颠覆的现状。在创新乡村发展机制后，引入新农人，形成乡村新人口和新居民，创新形成社群化、社区化、网络化的治理结构，并有效结合乡贤，形成乡村自组织、自治理能力。

卢然：中国有五千年农耕文化的深厚积淀，产生于土地私有制度基础上的小农经济传统，构成了中国独有的原始乡村生活方式。古代官吏有“告老还乡”的传统，但是现代人因为户口、土地与乡村的硬性分离，已经无法回到祖居的田园了。但是，随着逆城市化大潮的到来，回归田园的生活理想再度被激活，这是否构成乡村振兴的积极要素?

林峰：人们追求逆城市化下田园的、绿色的生活方式，这是中国农村未来发展的最大推动力。在中国，乡村从来就不仅仅是一个生产的场所，它更是生活的理想区域，居住的梦想家园。阡陌、良田、屋舍、耕作、吟诗作赋、抚琴作曲……，这些美好场景传达的是“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恬淡生活方式;是“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的生活态度;是“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的生活情怀。

因此，乡村振兴的终极目标绝不仅仅是乡村经济水平的提升，而是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求，构建承载着桃源之梦的乡村生活方式。未来的乡村，是人人都能回得去的乡村，带来的将是桃花源里的乡居生活，是生态和谐的乡村发展，是乡村农耕文明的回归，是现代版的“田园中国梦”。

卢然：您认为在乡村振兴过程中，具体该如何适应逆城市化大潮?

林峰：我认为，实现“田园中国梦”，必须以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为基础，以产居融合为特色。更进一步说，乡村产业的突破发展，是扭转城乡二元背离发展的核心。如果没有产业发展做后盾，仅仅把农民的住房转化为城市人的别墅，则完全违背社会发展的规律，也根本不可能带动乡村振兴。美国的郊区别墅化，不是我们要走的道路。只有结合了现代产业，包括旅居、养老居住、休闲居住等多样化的产居融合、农创、文创等业态结合的发展结构，才是乡村振兴的目标。

我认为，未来的乡村，应该成为绿色的、生态的、美丽的、宜居的、治理良好的、生活富裕的现代社会区域，是能够提供高质量的基础设施与公共服务，在工作、居住、学习、休闲等各方面能够和城市的生产生活相融合的新型发展区。

卢然：您曾经提出，目前城乡二元结构的根本性问题在于生产要素、市场要素不能自由流动。并指出，市场化的、高效的要素配置是促进乡村发展的源动力，要想打造乡村理想生活方式，资本与生产要素的可流动性是前提。

林峰：是的。生产要素的市场化配置，是乡村振兴实现的前提与支撑，可持续发展的乡村振兴，必须解决生产要素流动问题。

如果乡村土地使用权不可流转、附着在土地之上的不动产不可流转，生产要素的价值就不能进入资产市场和资本市场，就无法形成融资的支持条件与资本杠杆，无法吸引社会资本的大规模参与。那么，乡村将始终面对政府的不断投入与市场的不断抛弃之间的矛盾。

广袤的农村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不是体现在人与人之间，而是社会经济结构之间。城市在长期的发展中，已经形成了由土地升值、不动产升值构建起来的资产价值升值体系，这也是特定时代条件下城市完成财富积累的良性逻辑。

但是基于集体产权所有制，农村一直没有实现承包地、宅基地、集体建设用地的市场化流转，没有体现乡村生产生活要素的资产价值与资本价值，这就意味着乡村资本要素不能顺畅流通，依靠土地升值、不动产升值、资本升值所构成的良性发展结构在乡村就不能实现。我们认为，这是城乡二元结构的一个根本性问题。

另外，土地政策突破、土地与农民捆绑的解除，以及完善的社保体系的构建，这三大措施的系统构建与相互支撑，将共同构筑起乡村财富的积累结构，也将成为乡村振兴的康庄大道。

卢然：这些年，您及您所带领的规划团队有很多理论上的突破与具体实践。以您的实践来看，有没有具体的项目模式与我们分享?

林峰：乡村振兴战略及其实施，不能停留于文件、停留于口号、停留于规划层面，关健在于落地，在于高效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需要好项目。我们归纳了现代农业、一二三产业融合、农旅融合，以及“农业+”“乡村+”模式下的很多产品模式，包括田园综合体、创新型田园城市、慢村、共享农庄等。我们还探讨了项目的策划包装、招商引资以及投融资等，希望通过项目的引导，为乡村振兴落地实施，提供具体的方法与支撑。这里我特别推荐五种创新的产品模式：

一是田园综合体：是跨村庄，跨田园，跨社区，跨镇的乡村综合发展结构，是城乡融合发展、农业综合开发、农村综合改革的一种新模式和新路径;

二是创新型田园城市：是一种田园与城市融合的结构，主要在城市近郊或城市集群中的乡村推进。它既拥有城市完善的社会服务功能，又具备乡野庄园的田园生活配置，是城乡融合背景下产生的新型乡村业态形式;

三是慢村：针对高品质乡村生活诉求，我们成立了北京慢村旅游开发股份有限公司，提出打造“慢村”品牌。慢村致力于乡村价值的发现、重塑与传播，以及美好乡村的建设。慢村通过“三变”“四不变”“五优先一自愿”的乡村改造原则，系统性消解农村发展与城市资本的对立矛盾，实现资本方、运营方、政府、村民的四方共贏;

四是共享农庄：在共享经济成为经济发展新动能的背景下，我们着手探索共享农庄的落地与实施。共享农庄是盘活乡村闲置资源，提高农民收入，实现乡村现代化，推动乡村振兴的重要举措;

五是市民农庄：是一种城乡统筹的开发模式，以“大企业融合村民企业”为平台、以“顶层设计、系统规划、统筹实施”为方法，以市场化运营为原则，实现市民下乡，资金技术下乡，推动各项生产要素向乡村汇聚，在保障农民永久性财产性收益的基础上，使农村发展对接城市需求和城市资源，从而有效回流资金，持续带动乡村发展。

卢然：我了解到，不久前，您出版了《乡村振兴战略规划与实施》一书，据说这本书完成了从理论研究到规划实践的突破，被誉为是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行动指南，十分畅销。您能否为我们介绍一下本书内容?

林峰：行动指南的提法过誉了。我们深耕农旅融合十余年，深知乡村振兴战略对于农村、农民以及在五千年农耕文化熏陶下拥有田园生活梦想的人们的意义。我们以国家战略为引导，以市场需求为依托，形成了对于乡村振兴以及乡村振兴三大主体——农业、农村、农民的全新认识，并借力于多年的经验积累，实现了从理论研究到规划实践的突破，完成了《乡村振兴战略规划划与实施》一书的创作。

本书是最新政策跟踪读本，全面梳理了“三农”相关政策和乡村振兴的最新政策，并对此进行了研读与解析。“以生态规划、产业规划、建设规划、发展规划为内容，遵循产业发展逻辑，用改革与创新理念，打造宜居生态乡村社区，实现田园乡居生活新梦想”，这是我们对乡村振兴战略规划的理解，更是我们规划团队规划师们自愿承担的神圣使命。

卢然：非常感谢您能接受我们的专访，您的研究和见解让我受益匪浅，再次感谢您!

林峰：谢谢!我衷心祝愿抚顺能在当地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过程中，积极有为，走在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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